走进月光

狄民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走进月光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狄  民

突然停电。搁下手中的书，伸了伸懒腰，便牵着小女儿，步出黑洞洞的房间。
楼外的世界竟意外的明亮。抬起头，一轮圆月赫然在望，哦，原来今天已是农历十六，若非停电，几乎错过。
兴致勃勃地把吴刚嫦娥的家指给小女儿看，“还有一只小白兔，爸爸。”是的，以前对她说过，她便记住了。她还小，不会理解一个人被罚砍一棵永远也砍不倒的桂花树的悲哀，更不会理解“嫦娥应悔偷灵药，碧海青天夜夜心”，但她知道牵挂小白兔，“就一只，没有小朋友和它一起玩，多没意思呀。”迎着月亮，小女儿的眼睛闪闪发光。
因为有月，所以那一排排房子的高低错落的剪影，非但不觉阴森幽秘，反而显得温馨、柔和。我想每一个窗口后面，都有一个生动的故事，在这夜风软软的黑暗中发生，继续。
走了一会儿，便到了小溪边。白天，这只是一条平平常常的小溪，浅浅的溪水，悄无声息地穿过小城，很少有人肯停下匆匆的脚步，在它身旁稍稍逗留。而此刻，小溪却童话般地美丽起来，一层薄雾状的水气给小溪蒙上了神奇的面纱，迷离的溪面上闪烁着万点银鳞般的月光。因为停电，周遭静谧多了，依稀可闻溪边那几丛茂密的竹子在风中摇曳的飒飒轻响。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，仿佛有一丝青草泥土的气息沁入心脾，许多遥远的故事刹那间从记忆深处涌出……
“溪里哪来的月亮呢？”小女儿想不明白，用她稚嫩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。
“溪里的月亮就是天上的月亮。”
“是落进溪里的么？”声音里带点惊，又带点喜。
“不，是映在溪里的，就象我们看镜子一样。”
一阵短暂的带点儿失望的沉寂，大概正习惯地咬着嘴唇吧。
“那么，天上的月亮也就是溪里的月亮了，是么？”
“这——，也可以说是吧。”我的声音里有三分支吾。
“不，我说不是，天上的月亮是天上的，溪里的月亮是溪里的。”小女儿的声音却充满自信。
“哦，为什么？”这下轮到我想不明白了。只听“扑通”一声，一块小石头击碎了毛玻璃般的溪面，我愕然。
“爸爸你看，溪里的月亮藏起来了，可天上的月亮还笑眯眯的呢。爸爸，你知道它为什么笑么？”
“笑？不知道。”我的防线全面崩溃。
“天上的月亮一定看见溪里的月亮现在藏在哪里，所以偷偷地笑，对么？”
朦胧中，我抚摸着她的又大又圆的头，使劲地说：“对！”
不知不觉，月亮已爬得好高了。
白天，世界丰满乃至拥挤，嘈杂甚至喧嚣，眼、耳、鼻、身、心兴奋终于疲惫。而这时分，月光溶溶，周围变得空旷、疏朗起来，灵魂如放飞的鸽子，虽不能一去千里万里，却也盘旋上下，无羁无碍。
小女儿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，我知道该是回去的时候了。
这短短的一会儿，在生命中或许是个空白，因为这段时间里，我没有从事什么，也没有完成什么。然而，我却格外珍惜这样的空白，它使我更明晰地体验到自身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存在，体验到人其实并不孤独，即使是在这停电的夜晚。
就是这短短的一会儿，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上，会有很多不幸，很多悲哀，很多怨叹，当然，也有许多灿烂，许多辉煌。只是在这个弥漫着无边混沌和无限清纯的夜晚，那一切反而显得如此的遥远和恍惚，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，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人，此刻都和你一样，正静静地伫立在恬静纯真的月光里，唉，倘若真是这样，这世界又该有多么美好啊！
牵着小女儿，摇摇晃晃地走在半明半暗里，月光在我们身前投下长长短短的影子，小女儿因此笑得很开心，很动听。


（很多年前，我住在龙山溪边。那是一条绕城而过的小溪，自然，平淡无奇，夏季暴雨时还会造成洪灾。后来，这条溪被改造了，却成了一条混凝土的气味怪异的小污水渠，渠两岸是一排嘈杂的民房。自那以后，我无数次地怀念那曾经的小溪，那天然弯曲的河道，那些在河岸边自由生长的杂草和春夏间各种颜色的小野花，还有溪水里摇荡的月光。
今天是中秋节，用这一篇小小的旧文章，渲泄一下心情）

静心斋

年年岁岁花相似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