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姥品茶

狄民

太姥品茶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狄  民

几乎每一次上太姥山，都会到鸿雪洞中坐坐，喝点用丹井水冲泡的原生态白茶。
这洞是太姥娘娘修行的洞，这井是太姥娘娘炼丹的井。洞口，就有一株相传为太姥娘娘亲手种植的茶树——绿雪芽；洞外，还有太姥娘娘升天后遗下的舍利塔。况且，这洞中小小茶室的主人，俗中见雅，爽朗健谈，于此围壶小坐，恰到好处，当然，这一壶茶的价钱也恰到好处。
说来也巧，此处正值上山行程之半。一路登攀，汗小出，腿微酸，气息略有不匀，正好借这洞中的习习凉风，稍作休憩，正所谓：山色清风无价，茶香笑语有情。
暗香氤氲，一盏茶润喉清肺，效若仙露，不由人谈兴大开。或春花秋月，或家长里短，逢雅便雅，逢俗便俗。主客互答，漫无边际，无非假语村言。待得几盏茶囫囵下肚，汗收气爽，一声吆喝，一行人次第起身，再寻径拾级，徐徐向太姥峰头行去。
窃以为，似这等情状，与雅者同行则为品，与俗者同行则为饮，只求其境，却无关茶之品级如何、茶之价格如何，随兴而来，兴尽而去，恰是品茶太姥之一大乐也！
想那上古之人，修行于山水林石之间，寒暑不能侵心，荣枯不能夺情，一壶清泉烹新茶，长啸低吟，胸中无日月流转，眼前是天地无垠，那等境界，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望尘。即便如此，他们也未必能最终九转丹成，白日飞升，似我等之辈，倘若真能于这茶中得片刻澄净，片刻洞朗，抑或再加上少许明悟，纵然难免又要归去红尘，也无愧上这神山一趟。
这样的茶，能得一饮岂不快哉。
这样的茶，又何妨饮了再饮。
所以，只要顺路，鸿雪洞中是一定要去坐坐的。
去年春天，借了一个因缘，到与太姥山相邻的一座高山有机茶园走了一趟，却让我对品茶太姥又有了一重全新的理解。
茶山与太姥比肩而立，却全无太姥山之雄浑，亦无太姥石之神奇，虽也一般是拔地擎天，其山势究竟是再平凡不过，山灵有知，不知是否会暗恨造化偏心？
坡岭平缓，正好种茶。
满眼青翠葱茏，层层叠叠，依山而立，沿着弯弯山道，迤逦行去，一路上满身茶香，满耳茶吟，何等畅快！
昨夜有过一场细雨，叶面上有些小小的露珠在山风中微微颤动，还有些露珠亮晶晶地悬在叶尖尖上，很让人期待轻轻跳下时那迷人的一刻。
“茶”字被解为“人在草木中”，真是妙解。也确实如此，只有当你置身于这波浪起伏的茶山上，你才能真正体验到茶的平易近人、茶的淡定从容，还有茶的洁身自好。
那是怎样的一种简朴和洁净，历经多少风霜雪雨，一生中惟一的奢求，只是一杯清水。
那天有雾，很浓密的雾，但却常常被山风掀开甚至吹散，站在高处，在安详的阳光里，看眼前的茶园时隐时现，时清晰时朦胧，而对面的太姥山，只剩下一座孤岛，恬淡宁远，静静地浮在白色的云海上。
忽然，山风张狂起来，这半边山的云雾都被送进山谷，满山的茶树顿时精神抖擞，枝叶有节奏地律动者，耳畔依稀听到那坚定低沉的合唱声。
风拂过脸庞，也拂过心，我却没有沉醉春风的感觉，因为这风中洋溢着浓郁的茶树们特有的气息，那是一种表面平静下内蕴的力量和热情。
这是茶树们在这样的云雾、这样的山风、这样的春天里欢呼着生命的存在和欣欣向荣。
在刚刚过去的寒冬里，茶树们如冬虫般蛰伏着，守护着自己梦的芽尖，期待的正是头上这温暖的阳光，还有海上吹来的潮润的风。
那一刻，天清地明，万籁无声，只剩下眼中的茶，满山的茶，充满力量和热情的茶，铺天盖地而来的茶。那一刻，无须说，无须唱，无须呐喊，你只要敞开胸怀，和他们相互感触、相互容纳、相互融化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 
那一刻，几欲乘风而去。
抬眼望去，隔着流动的云雾，太姥山含笑无言。
并不是每一次饮茶时都有机会品味到这种力量、这种热情。
云雾再起，一切重归娴静，只有几缕阳光破云而出洒满群山，真不敢相信那曾经有过的一幕。
其实，那一天，在包罗万象的大自然面前，我只是以匆匆一瞥，窥探了他小小的一角，但仅仅是这一角，便让我感觉到了无法用言语描叙的撼人心魄。
一杯醇酒，常常可以让你找到朋友；一缕茶香，却或许能让你遇到知己。
谁说茶只能让人品味出悠闲和宁静呢？
去登一次山吧。
去品味一次山上的茶吧。